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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信札》

2000-08-23 来源:中华读书报 张子清 我有话说

《生日信札》(Birthday Letters,1998,中文版即将由译林出版社印行)是英国桂冠诗人特德·休斯(TedHughes,1930-1998)的绝笔诗集。它一共收录了88首诗,除了直指普拉斯父亲的《一张奥托的照片》和对他的子女倾诉的《一只只狗吃着你们的母亲》两首之外,其余都谈了他同他的妻子——美国著名自白派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SylviaPlath,1932-1963)不平静的龃龉关系。它如同日记似的记录了他俩生活中日复一日的大大小小的事件,反映了夫妻间千丝万缕、纠缠不清的不了情,其中清楚地讲到他俩的初恋、求爱、结婚、生育,甚至她30岁时的自杀。1998年6月16日,休斯在给两位德国译者安德烈和罗伯特的复信中陈明了他发表《生日信札》的初衷和开启了掩闭数十年之久的心扉:

我不时写一两首这类诗,断断续续,长达20多年,没有想到发表。我的目的是找一种很简单、心理上天真而赤裸的语言,我与她交流思想感情可以说是直接的,无拘无束,无自我意识。在一定程度上,我的确找到那种亲近的波长,一首首诗成了生命的载体,使我要保存它们。这儿那儿明显的“诗意”也许较浓,在表达上较省略,但凡诗的另外的品格——声音的亲切性不达到最高程度的篇章,我便不收进诗集。少数几首并不直露的诗篇我并未剔除,多数诗篇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表现了高度的自卫性。我整个的着眼点是去除胸中的某些郁结——用亲密的方式对她直接倾诉。这是一种需要,这比我在25年之前立即卸下背上的重负好得多。事实上,我是在6个月前才决定出版的……我试图所做的一切是脱光衣服,成为赤子,跋涉于其中。

休斯一反他过去含蓄的艺术风格,似乎有意加入了自由派诗人的行列。他的这封信重要性在于它必定消除英美诗评家对休斯发表《生日信札》的动机所作的不少猜测和臆断。其实,当你深入阅读《生日信札》时,你会发现普拉斯不稳定的情绪威胁着这对恋人的爱情和她自己的生命,而诗歌的调子变得愈来愈悲凉凄怆,而且常常流露出他的宿命论的无可奈何之情。是的,休斯在字里行间同时表露了他“高度的自卫性”,为世人对他的责难进行辩解。须知在普拉斯自杀身亡之后,休斯受到了常人难以忍受的抨击。无论在新闻媒体里或日常生活中,他成了众矢之的,长达35年,直至他去世。一批女权主义批评家、普拉斯研究者都把他当作可憎的男性原型加以讨伐。到目前为止,至少有五部同情女方谴责男方的普拉斯传记问世,而休斯拒绝这些传记作者的采访,形成了他与普拉斯传记作者的对立局面。他也拒绝新闻记者的采访。他对爱好爆炒新闻的大众媒体一直保持沉默,因为他不相信新闻记者的公正性,认为新闻记者总是纠缠于他与普拉斯的关系上,几乎不关心他生活中的其他一切和他的作品。1989年,休斯在给安妮·史蒂文森——他惟一愿意与之合作的普拉斯传记作者的一封信中说:

我知道我的沉默似乎认可每一个谴责和胡思乱想。总的来说,我喜欢如此,让自己被拽到斗牛场,被撩拨,被刺棒刺,被逼吐出我与西尔维娅在一起的每个细节,以供千百个文学教授和研究生作更高级的消遣品。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除了怀有低级趣味的好奇之心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不管他们如何道貌岸然,假装专注于宗教信仰般的文学批评和对理论的虔诚,他们的好奇心是属于土里土气性质的、大众喜爱的流血运动(斗牛、猎狐等杀戮动物的运动——笔者)。

休斯的这番抱怨一方面表露他无比的痛苦和气愤,另一方面也多少揭露了西方学术界的不正之风。确实有一些考证癖在言论自由的幌子下乐于钻研和谈论别人不愿公开的隐秘,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如同他在《言论自由》一诗里所揭露:“一些名作者,奉承你的精英们,/还有出版家们、博士们和教授们,/他们的眼睛在快乐的笑声中眯成缝——”,而他和普拉斯则“面无笑容”。休斯只能在诗里讽刺他们,以解心头之恨。他深知公开站出来为自己辩护,将愈辩愈糟,只好索性沉默,听任批评的明枪暗箭乱放。随着女权主义运动的深入,人们对普拉斯的兴趣有增无减。普拉斯成了受迫害的女精英的典型,(1)“迫害”女精英的休斯自然难避其责,难逃其“罪”。这似乎是大势所趋,不是个人力量所能抵抗的,尽管休斯头上戴了一顶受英国女王御赐的桂冠,他也奈何不得。

不过,休斯对普拉斯的自杀难辞其咎,以至惹起众怒。至少以下五点他生前无法为自己辩解:

1.他在两个小孩子幼小、普拉斯生活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抛妻却雏而酿成悲剧,显然他在道义上大失人心。

2.他离开普拉斯之后,与他同居的另一个女人阿西娅·魏韦尔在五年后也同样采取煤气自杀的方式结束了他们的关系,这对休斯的为人说明了什么?

3.70年代出版的普拉斯日记和书信充满了她对休斯的怨愤之情,休斯对此能作何解释?

4.休斯为何销毁普拉斯最后的一本日记?他公开的理由是为了保护子女的心灵不受伤害。如果这个理由成立,那么他为何无勇气把它封存到50年之后发表?

5.普拉斯的传记作者们和评论家们对休斯及其姐姐奥尔温不爽快地提供有关普拉斯的材料感到愤怒,总觉得他们在控制她的遗著和名声,休斯对此能作何解释?

这不能不算是他的心病,也是他长期不愿意接见新闻记者的原因之一。他只好把自怨自艾的感情诉诸于《生日信札》里了。

《生日信札》充分揭示了休斯的矛盾心态,流露了他复杂的感情。一方面,他怀念他的妻子,处处触景伤情。他并没有否认她的诗歌才能和率真的天性。例如,他对当年掌握发表诗歌大权的美国女诗人玛丽安·穆尔有眼无珠,没来由退普拉斯的诗歌一事大打抱不平,讽刺挖苦玛丽安·穆尔之严厉,真是无以复加(《文学生涯》)。又如,他在丧妻之后,带着两个年幼的小孩,深夜里孤寂地在床上辗转反侧,以静听动物园里传来的狼嚎来安慰自己。这时他只能向亡妻倾诉(《死后的生命》),不可能指望误解他的公众来理解他内心的凄苦。另一方面,他对一直困扰他的普拉斯不稳定的情绪感到不幸,同时对导致她精神不正常的岳父的阴影感到异常恼火。有谁知道,他有一次迟回家20分钟带小孩,普拉斯顿起怒火,把他家祖传的桤木桌砸烂(《半人半牛怪》)?又有谁知道,普拉斯忽冷忽热的脾气如同忽阴忽晴的天气变化不定?

20世纪后半叶英美诗坛最大的一桩公案莫过于休斯与普拉斯闪电式结合闪电式婚变所造成的悲剧,其影响之广之深之久实属罕见。它几乎成了英美诗界一直关注的焦点之一。因此,《生日信札》发表之后成了畅销书籍也很自然。在休斯去世两个月之后,这部诗集,名列畅销书排行榜第五(见《时代》杂志1998年12月21日畅销书单)。到1999年4月为止,《生日信札》销售量已达10万册,为一般诗集发行量的10倍。休斯生前可能未料到有这么多读者关注他的自白,他原本通过诗来表明自己心迹的愿望应当说是实现了。

(1)女权主义提倡者为受迫害的女子呼吁其实也是有限度的,最明显的例子是休斯的情人阿西娅·魏韦尔后来也以同样的方式自杀,很少有人为她主持公道,理由显然是她不是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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